散文随笔那只该死的羊

草原升起一轮月亮，人们看得见的月亮，我跟在人群中，我也看见了月亮。那晚，星星没有为我眨眼，一群野狼围着我的羊群转了几个来回。我手握带刺的荆棘勇往直前地一路劈刺，一群野狼死了，肉被我吃了，骨头被我用来生火取暖了。从此，我的草原上只有一群懒惰的羊。

羊群偶尔从我的睡梦中走出来，天知道它们会从哪里出来，它们可以从一颗裂缝的花生壳里走出来，它们可以从野狼半截腐烂的肠子里走出来，它们可以从我闭上的眼睛里走出来，真是一群任性的羊群。如果不是因为那晚它们陪我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我会毫不手软地剪掉它们的羊毛，割断它们的喉咙，剥掉它们的皮，吃掉它们的肉，喝干它们的血，然后用它们的骨头炖上一锅美味的骨头汤。啊！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瞧，那只该死的羊又把头伸进了我的米罐子里偷吃，我站在几米开外，我想跑起来加速，然后在它肥硕圆润的屁股上狠狠踹上一脚，让它知道偷吃的后果。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做。我忘了告诉你，我是个仁慈和善的人，所以我决定让它把米罐子里的大米吃完，这样，我就可以在没有食物情况下，理所当然地去打那只羊的主意了。

那只该死的羊浑然不知我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倘若知道了，想必会猛然停住咀嚼，然后从米罐子里伸出它那该死的头，接着以笨拙搞笑的姿势奔跑起来。想到此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我曾想过无数次要把它浑身的肉挂在肉架上，然后用锋利的刀切割。但是每次一想到切割，我就会感受得到那种疼痛，仿佛那只羊的疼痛神经都被植入到了我的身体内。

是啊！那只羊真该死，它冒犯了我作为人的权威。作为一个人，我是何等的尊贵，区区一只羊，就算我把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灰太狼放出来，也够它喝一壶的。瞧，它刚才又用它那该死的轻蔑眼神看了我一眼，我恨不得提起我的长鞭给它狠狠来上一下。自从有了它，这群傻乎乎的羊学会了反抗，而且是团结一致的反抗，这让我非常火大。

在草原上，在我家那破烂的小帐篷外，我是草原上展翅翱翔的雄鹰，我要用我尖锐的喙啄瞎那只羊的眼睛。瞧，我一个俯冲就吓坏了那群只知道吃草拉屎的蠢羊。它们向东边逃窜，我加速赶上，在一只老羊身上抓走了一撮羊毛，然后抛向那只敢反抗我的羊。只见羊毛在风中飘舞，那只羊它被吓住了，停下了脚步，它大概是要臣服于我了。

万万没想到，草原上的月亮升起了。它像吸血鬼一样从月亮那里获得了某种神秘力量，它变得勇敢起来，两眼冒出了愤怒的火焰。它把两只羊角朝向我，直接冲了过来，我吓坏了，以致于我在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转身逃走。

它追的太紧，羊角一度快要戳到我的大腿了，我加速奔跑着，月亮在天上看着这出好戏。我气哼哼的，发誓一定要把它宰了，卖给羊肉馆。它终于停了，它被远处一只正在埋头吃草的母羊吸引了，那是一只毛发光滑、身材匀称的母羊。我喘着粗气，看着它两眼发光的朝那只母羊走了过去。我在心里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羊生死相许？”我不知道是该说它多情呢？还是说它好色呢？反正你知道它是草原上一只一点也不正经的羊就足够了。

与那只羊的战斗尚未结束，它和那只母羊并没有擦出它想要的那种爱情火花，它吃了闭门羹，这只混账羊竟然迁怒于我，说什么那只母羊一定是因为暗恋我拒绝了它，弄得我哭笑不得。我怎么可能和一只母羊结婚呢？真是天大的笑话。咦！等一下，我刚才好像说到了结婚，结婚是美好的，至于和谁结婚，和什么动物结婚，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要对去年夏天一直围着我叮咬的那只母蚊子表白，我要给它写一首很长的情诗，然后我们四目相对，双双坠入爱河。接着，我就会借着为我们伟大而永恒的爱情祈祷时故意拍死它，它的身躯碎成一堆肉泥，真是一只可怜到家了的母蚊子。

要不我还是把母蚊子留下吧！我要把它许配给那只羊，让它解决生理上和心理上的需求，这样，它就不会无缘无故的反抗我了。想到这里，我觉得我真是个天才，不去为历代开国皇帝出谋划策真是浪费了。

可是，我该去哪里寻找那只母蚊子了，说不定它已经嫁作他人妇了，说不定它在一次车祸中已经猝然离世了，说不定它因为一次分娩难产而死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为了不让那只羊难过，我决定不告诉它曾经有一只母蚊子为它神魂颠倒，不告诉它曾经有只母蚊子为它上吊死过一千七百四十五回。

这几日，那只羊情绪有些低落，似乎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我本来想找它谈心的，谁知道它竟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也就在那个风清气爽的夜晚，它因为某件事情黯然神伤，决定离家出走。从此，我再没有见过它。它大概死了，和曾经我杀死的那群野狼一样死了，它们都去了天堂。

我曾听老人们提起过，天堂的入口在草原的某处，只有善良的有缘人才会找到。为了进入天堂，我曾经把草原的每一个角落都走完了。现在的草原上，全是我的脚印。想到这里，我哭了，因为那只羊没有再回来。从此，我每当嘴里吃着其它羊身上的肉时，我都会想起它。因为，我太想把它做成一只金光灿灿的烤全羊了，然后我要把它挂在天空中，与太阳和月亮一起照耀着我的世界。

2020.1.6日于成都，竹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