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春似人将老

今日十二月三十一日，乃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家父下葬的九周年纪念日。彼时的前六日，二零一零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家父去世，头七出殡。

　　自然有一番唏嘘，感慨，伤感和黯然，为时光，为家父，也为自己。揽镜自顾，白发愈多，皱纹愈深，能不伤怀么？

　　忽然想起一句词来——“可怜春似人将老”，只出自哪，作者为谁，怎么也匹配不起来。也好办，开查，拜访度娘。一敲键，出来了，原来来自李清照的一首《蝶恋花·上巳召亲族》：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那就以此做文章好了。

　　作品的大意是：按说已是暮春，怎么说也是个好时节。只漫漫长夜，百无聊赖，怅然若失，感觉疲惫，让人提不起一点精神来，心情自然也郁郁不欢，难以舒畅。昨夜梦里，隐隐约约又回到了京城汴梁，那些熟悉的道路街市不知可还是原本的模样。唉，看这样子，此生能不能重返帝京，可真是个问题，想想都烦心。还是先撂过吧，今日三月三，上巳节，“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是轩辕黄帝的诞辰呢，也是传统的春浴日和女儿节。这不，老天爷为了回报芸芸众生，照例赐予了如此美好的春色，花儿与月影也是相互相映照，令无数去国离家的人们心头稍许的安慰。

　　为了庆祝节日，赵家（即夫家，赵明诚家族）召集了流落本地的家族成员聚会于此。简便的宴席，菜很一般，一家人嘛，大家也都见外。不过酒还是不错的，味道也很合口，总之聚会过程都让人称心如意。喝得可能有点多，如果喝醉了将花插在头上，尔等不要笑我，因为可怜春天就快要过去了，像人的衰老一样，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由于未标明写作时间，故而至今连学界也弄不清楚本词作具体诞生于何年以及具体的地点，只某年的三月初三是肯定没问题的。不过从词意看，当是李清照南渡后的作品，其时夫婿赵明诚过世。

　　靖康之变后，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家乡青州府失陷，家藏十余屋的书画古器被焚，徽、钦二帝被俘，高宗在南京即位。赵明诚南下江宁任职，李清照随之南迁。随之赵明诚病故，此变故给李清照极大的打击，特别是南渡以后国破家亡，满目惨淡使得她更感凄楚悲凉。于是，李清照带着丈夫残存的书画、金石、碑帖等物流徙各地，曾住过建康、金华等地，最后才落脚于杭州。

　　也就是说，本作品写于建康，金华和杭州都是也可能的。

　　词中涉及到的插花是北宋人的习惯，不论男女老少，尊卑贵贱都戴花——《水浒传》里的好汉之一蔡庆的绰号便是“一枝花”。欧阳修《洛阳风俗记》：“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亡国亡乡都逃到南方了，一插花就会引起乡国之思，所以是要避免插花的。可是醉了，就会忘其所以地习惯地插花；一插花自己不觉，旁人就会望而生悲。此外，北宋苏轼《吉祥寺赏牡丹》：“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此时的李清照四十五岁左右，在古代的话，一只脚已经踏到老年的边缘了，这也是“人将老”的含义之一。

　　“梅酸”在此并不指梅味酸爽，而是代指菜肴可口。梅是古代所必需的调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