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孩属妖的

生活 2020-01-06 1个回答

这个女孩属妖的

有的女人当着当着,就像妈了;有的妈当着当着,就不像女人了。

于我而言,女儿的出生,就是一个“义务”含金量远高于“责任”的例证。

我理解中的责任,是美好感情的牵绊,扯不断理也不乱的使命;而义务,简言之,就是能逃就不用上赶着。

即便我的态度如此,她还是因沾了“亲生的”光而在她爸爸眼里变得尤为与众不同,变得多个犄角多只眼般小众。

她是属“妖”的。

两年来的斗智斗勇与摸爬滚打,她熟稔了每一位身边人的最短板:宠爱哥哥的爷爷,献身心于姐姐的奶奶,好欺负的姨奶奶,好争抢的哥哥,为自己痴狂的爸爸,当自己为玩具的妈妈……

在她眼里,我们每个人的表演近乎拙劣。

被套路习惯了,本身就成了套路。

每当她爸爸抱她而起,她在他怀里各种贱馊馊地撒娇卖乖玩魔性时,她爸爸眼神软成了一滩烂泥巴。

那副八辈子没见过女儿,似乎从天上刚抢夺过来临时寄存在他这儿一般,她爸爸揣着她,傲骄地扬起下巴尖对我,挑眉眨眼地挑衅,笑声如打字机似的在“咯”与“嗒”之间自带间隔。戏演得很欠揍!

我严重怀疑那坨常年面无表情的理工男,在大学时肯定闷骚过许多娇滴滴的女朋友。

切,老娘打小就看不上卖弄风情那一套。这个丫头,你趁此良机快快远离我,你权当你娘我只是曾经借给你肚子一用过。别扯“谢”字。

甩泥巴甩大鼻涕般地,我总是躲她远远的。除非周遭再无可用之人,我是绝计不会上前兜揽她的。

于是,她也不辜负我。不仅距离上会疏远我,就连长相也反向于我。

我头发多得如马鬃,她一脑袋的黄毛泾渭分明;我是明显的单凤眼,她一岁开始眼皮全变大双;我的肤色属于标准的陕西白,她从头到脚地一水的河北黑;近期连鼻子,也趋近于她老奶奶的柔和女鹰钩;厚厚的下嘴唇,像烤熟了泛着油光的哈尔滨红肉肠……

亲爹的宠溺,亲娘的疏离,让她野生般疯狂,性情中自带天王老子咱也勿怕的勇敢。

衣柜中掏个洞洞捉迷藏,墙壁上五颜六色的涂鸦,玩具扔得无处下脚,被子里也裹挟着厚厚的彩砂,弹珠子总硌着她的小肉脚,乐高一堆堆地倒进垃圾筒……

各种汉子玩的车,她的馆藏足以PK网红店。扶手的把手的盘手的,三十平的客厅,愣是让她一天就开出了从北京到天津的距离。

识文断字看书学文化的事儿她干不来。一看到汉字脑袋就晕得找不到北,但儿歌唱得溜。有求于我时,《世上只有妈妈好》唱得那个真情流露,仿佛此歌全然为她量身打造,她追我进厕所蹲在我身旁伴着销魂味儿也悲悲切切。

她亲爹到家往往都在夜半。每每到了那一天,她打了鸡血般兴奋,足足等到门外钥匙孔被扭动,然后立正稍息再立正地矗立在门后,清清嗓子“嗯—嗯”开唱:

爸爸爸爸,每天晚回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咱的家。爸爸爸爸,多么辛苦啊!我有个小心愿,想说给你听啊!给我一点点,给我一点点时间,你和我一起玩耍陪我聊聊天……

爷爷是亲爷爷。但因性别问题,对她只比别人家的孙女多了些亲近。她也看得出来,常常调侃她哥哥:“哥哥哥哥,你爷爷呢?”

哥哥一脸老实地训她:“不是你爷爷吗?”

嗯,不是的!

但当着爷爷,她怎么也不肯承认她如此错误表达过。反而陪着爷爷吃饭冲着爷爷挤眉弄眼地讨好,临走时,还不忘亲完爷爷左脸亲右脸,顺便补一句:“Bye-bye 晚安Good night。爷爷,明天记得给我买恐龙汽球哦!”

这样一小只,每天该对着镜子臭美的,而她只是为了练习表情包罢了。练得多了,凭着几张更迭表情的照片,就网捕了一群纯爷们儿的怜爱心。

小爷爷每半个月请假来家看她一回,亲舅舅一周一视频,姨父爷爷天天对着朋友圈傻乐,几位姨父也不茹素,凡视频时就得探上脑袋来只为听她一声奶香味十足的“姨虎——”。同事群一到放假时,她的表情包就飘满了手机屏。

投其所好的事儿干多了,她娘我有时还得替她背背黑锅。

小爷爷问:“幺儿,你要什么玩具?爷爷给你买去!”

“不用了不用了。”她小脑袋带着一只手顺撇子般朝同方向使劲摆,“我妈妈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

瞪眼说瞎话的本领,让我差点当了真: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

拿手机当玩具直玩到眼睛红,我不得不拿出班主任的凌厉眼和班主任的魔掌,眼神没被接收到时,魔掌就怼上了她的小屁股。

打得最狠的一次,姨婆婆扯我进屋:“你看孩子屁股上的红手印,有你这么打孩子的吗?”

但这件事之后,女儿也明了了我的底限。每每听到我下班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时,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ipad在一旁,任其自由呜哩哇啦。

只要捕捉到一丢丢我表情中的怀疑成份时,她连忙上前来牵着我的手:“妈妈,我只是关了一下ipad。"

“好孩子”是标签,也是封印。即使命里无,我也可以臆想一下。

这两年给她当娘,我终于找到了封印这只妖的法器。

其实如果论资来排辈,我这娘在她心里早淹没于茫茫人海后了。但若真将亲生的教养成捡来的,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肯定会为自己挨那几刀子而心有不甘的。

又想疏离她,又想在她心里立个"中国好娘”的牌坊,我为此苦苦思索了几个月。

那天重感冒时,她要来我身边猴着,我一把将她推到床外五米。

她委屈地坐在地板上:"妈妈不爱我,妈妈不抱我……”

这话自她吹着鼻涕泡的口中一出,我满身登时生出了细密的汗珠子,似乎烧也退了。

“过来,别哭了。”我向她虚弱地招手。“你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这一句话似乎具有神奇的魔力。她立刻收住哭声,从地上蹦起来跑向我。

“可是妈妈生病了,怕传染给你,才不让你靠近的。”我假装一个两岁的孩子能理解我。

哦,妈妈生病了。我去给妈妈拿药药。

噔噔噔。她夸张地扇动着两片屁股,从餐桌旁抽出一把椅子,推到放药的酒柜旁。使出吃奶劲儿,爬上了椅子,颠着脚尖取下我平时吃的一瓶葡萄籽。

她姨奶奶只看见一道闪电穿堂而过。

拧开瓶盖拿出一片药塞进我嘴里:“哦,我忘了给妈妈拿水了!妈妈,你别着急,我这就去给你倒水。”

又一道闪电闪过!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纸杯走过,她姨奶奶坐不住了,跟在后边问:“你干嘛呢?”

“我妈妈生病了。我是好孩子,我要去照顾妈妈……”

那一天,我们像足了亲母女。

塑料母女的感情,在维系了两天后,崩裂得如同我们从未真正拥有过。

因为两天后,她亲爹回家了。

亲爹是小年里上供给灶神爷爷的粘牙糖,包治女儿百病;女儿是其臭味相投的狗皮膏药,对症她爹各种疲惫不堪。

俩人遇到一起,那的的是天雷勾动地火,连表情动作都演绎成了位似形。

我们用鼻子哼着他俩的如影随形,还鄙夷着那个老大一坨的爷们儿被两岁脑袋指挥着团团转的智商。

不过,好处也多多。

比如女儿学会了打鸡蛋,学会了擀皮学会了包饺子,学会了扫地扔垃圾,还学会了自己穿脱纸尿裤和袜子。尤其值得夸赞的是,她半夜醒来饿了,也会大声呼喊:“爸爸,给我冲奶奶!”

她爹无论当时美梦有多酣甜,都会从床上一跃而起,抡起箭步条件反射般冲进餐厅,仅片刻就捧着不凉不热不浓不稀的奶奶俯在他闺女身前:“宝贝儿,喝奶奶了!”

我常常托着下巴质疑:你这是多少世给人家当爹才练就的本能?

只见他一手帮她扶着奶瓶,一手搂着她的小脑袋,双眼微闭,嘴巴大张着发出浓重的鼾声。我心满意足地做我未完待续的春秋大梦。

那两天,我可以完全从劳动妇女的行伍中解脱出来。可以逛街睡觉带儿子去健身房,玩个单身派对也没人拦着。

所以每每她爹周末有事不能回家的噩耗传来时,我惋惜没人帮忙带女儿的情分傲视了我们十多年积攒下来的夫妻之情。

此女,她爹的命脉之所系,我的天运奈若我何;他从违命做父到沉迷于为人父的成长,我从母性柔软到耐性殆尽的滑坡;他的生之逢时,我的刀兵一劫。

唉!“妖”命难违啊!

且当娘且走走停停看看吧!

这个女孩属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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