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四月

情感 2019-12-22 1个回答

等待四月

叔丁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卧在雪中,任凭雪花飘落。颜色是什么?不过是深深浅浅的光影,就像你踩在地上脚印的力度强弱。下雪的日子,光隐藏得特别好,世界就是黑白无声片。噢,也许有声音,是落雪的声音。这个声音很小心,很克制,唯恐破坏了这样的气氛。雪花像什么?古时候所有比拟落雪的诗句都是对的,根本没有高低,咏絮并不比撒盐才高几许,只不过是形容不同温度的雪花而已。冷得彻底的时候,雪确实是老天在往世上撒盐。这盐还撒在伤口上,撒在被寒冷冻僵的伤口上。今天的雪很湿润,飘落的步履婀娜,也可以说有些蹒跚,那确实有些柳絮飞扬的气质了。近处是雪,远处是雪。身下是雪,身旁是雪,头顶是雪。我的体温开始被雪安抚、平静,我的思绪开始僵硬,我的视线开始恍惚。头顶的雪花似乎落得更慢,被天空拉扯着,不情愿地滴向我,像白色的松油一点儿、一点儿包裹我,直到把我变成白色的琥珀。我累了,我要回家。

“不要睡,快醒过来。你不等四月了吗?”爸爸在叫我。

四月,你会回来吗?

我从不畏惧严寒,因为我在冬天的鼎盛中与这个世界结识,在包容一切的北方。我在雪中行走,在寒冷中生存。

四月住在明媚的阳光里,在柔软的煦风中,身上永远弥漫着花树的馨香,可能是娇艳的桃花,可能是壮烈的樱花,也可能是浓郁的丁香。

本来雪中的我和花中的四月从来都不会相遇,就像夏虫与冰。可是那一天,四月神奇地出现在我身边,在我生长的北方冬天,在我奄奄一息的一刻。我的耳朵被撕裂,胳膊脱了臼,我的血在雪地上如红花盛开,那是我见过的最鲜艳的花。四月忽然出现救了我。她的声音很温柔,但是很有魔力,那几个坏孩子都跑了。

跟四月一起的日子,天气不再永远寒冷,雪花也不是唯一的一种花朵,生命有了颜色。我们一起玩儿嗅觉识花游戏。我闭上眼睛,四月把花放在我鼻子下面,我深深吸一口花香,然后她再和花一起藏起来。我在草地上奔跑,寻着花香去找四月。我很快找到她,灌木丛里,石头后面,溪水桥畔,四月永远藏在一个最美丽的地方。

冬天的雪白蒙蔽了我的眼,我对颜色并不敏感。但是四月在的日子,我看到颜色的喧闹。在寻着馨香找到四月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四月手里的花的颜色。或者说四月自己就是一朵最美的花,也是最好闻的香。

我曾经在上面奔跑的如镜子一样的湖,会化作流动的体态。四月用桦树皮做成小舟,用树干做桨,我们在湖水里划来划去。四月教我在湖中游泳。我很有游泳天分,很快我们就常在湖中嬉戏。那样的日子不需要数,过得飞快。所有美好的事情都跑得太快,抓不住。

那场噩梦还有残留的记忆,我的肺腑受了创伤。我常常气闷,呼吸这种曾经是自然不过的技能对于我变得困难。四月走了,去寻找救我的灵药。

四月带走了所有的花香与所有的色彩,湖再次冻结成一面镜子,照着我忧伤的心。曾经生活在有四月的日子,我永远不能适应曾经是我家园的寒冷,雪的苍白。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每天盼望四月回来的希望越来越干枯。卧在雪野中,我在等待中昏昏欲睡。

“醒来呀,快来闻闻我。”是四月在呼唤我吗?闻到四月的花香气味,我睁开眼睛看到花一样的四月,坐在不远的小舟上。我身边的雪已经融化成清澈的湖水。四月在朝我笑:“游过来呀!”我兴奋地朝着四月的小舟游去。

湖水好清凉……不,彻骨的寒冷。我已升浮在空中,如一枚漂泊的雪花。闻不到花香,看不到色彩,只有无边的落雪,不尽的雪原。雪花不停地覆盖着什么,爸爸瘦削僵硬的背影后面,隐约一条棕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在快乐地翘起。那是前世的我吗?

(仅以此文献给五月离世的狗狗Penny。)

Penny的故事:《快乐就像一分钱》

等待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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